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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1章 新歲(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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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瑤一瞧,見四哥哥近來的確瘦了不少,眼下還有些青黑,一看便是熬了夜的,一時心中又是高興甜蜜、又是有些心疼,凝了人半晌才說:“你也別凈用功了,仔細著別傷了身子……”

齊樂憨憨地一笑,拉著妹妹的小手兒,什麽倦意也不翼而飛了,還說:“無妨無妨,我二哥天天這麽熬不也沒事兒?我這才到哪兒?無妨無妨,無妨無妨。”

一聽人提起齊嬰,趙瑤心中也有些異樣的感覺。

倒不是說她還對二哥哥有什麽別樣的情愫,只是他畢竟是她小時候的一場幻夢,如今再聽人提起他,她心中有些感慨罷了。

齊樂其實也曉得他瑤兒妹妹小時候是喜歡過他二哥的,但他也並不很介懷,一來他覺得那時不過是小孩子的感情,當不得真,二來他這人也有自知之明,曉得自己其實是配不大上趙瑤,她原本喜歡二哥、如今肯回過頭看他一眼了,這便是值得高興的,哪裏還顧得上介懷呢?

只是他也意識到自己方才不該提起二哥,此時正想找補一句,又聽趙瑤問:“我聽父親說起了,今年的春闈是二哥哥主考,那他會幫你麽?”

齊樂一見他瑤兒妹妹此時還記掛著自己科考的事、並未一直想著他二哥,心裏就又高興起來,精神十分振奮地說:“二哥為人公允,大抵不會幫我舞弊,但是只要我好好準備了,靠自己也能考上的,妹妹只管放心,我必不讓你久等!”

一番話甚是鏗鏘有力,讓趙瑤也很是感動,一雙小兒女纏纏綿綿,直到不得不分開了才依依不舍地松開了手。

齊樂和趙瑤之間的事兒齊家人大抵都是知道的,而其中知道的最詳細的便是齊寧。

齊樂跟他三哥的關系是最親近的,畢竟他二人年紀相仿又自幼在一起讀書,總是更親一些。他將自己同趙瑤之間的事兒都與齊寧說了,以此抒發一番小兒女墜入情網的歡喜和悸動。

齊寧固然為四弟得償所願而高興,同時卻也為自己感到些許落寞。

大哥是早已成了婚的,二哥同六公主之間也早晚會有個結果,如今四弟也快要迎娶趙瑤了,那他們兄弟之間也就只剩他一個婚事沒有著落了。

齊寧也是個有心氣兒的,不願馬馬虎虎隨隨便便娶一個妻子。只是他的境況比齊樂更艱難一些,不僅是庶子,而且身上還沒有功名,這便更難娶到如意的妻子。

齊寧難免為此感到煩躁和苦悶。

巧的是上回擊鞠之時他表姐傅容恰好問及了他的婚事,在知曉他的苦悶之後,私下裏給了他一番點撥。

當時六公主已受了傷,二哥陪她去休息了,場上少了一個女眷,傅容便不適宜再打,為了兩邊人數相當,齊寧也退了下來,兩邊重新分了隊,又賽開了,他便和表姐在場邊閑話了幾句。

他表姐笑著說:“依我看敬安你是糊塗了,絕好的姻緣就擺在你跟前,你自己怎麽瞧不見?”

齊寧當時聽了個懵,又苦笑著答:“表姐可莫拿我尋開心了,就我這不成器的樣子,哪兒還能有什麽好姻緣……”

“怎麽沒有?”傅容笑看了他一眼,“方家妹妹不是就要及笄了?”

齊寧聽言一楞。

文文妹妹?

傅容看他一楞,又笑了笑,說:“原來咱們一起讀書的時候,我看你是很喜歡她的,這麽些年過去,你可是變了心意?”

這三年齊寧很少再瞧見他文文妹妹了,只有偶爾去風荷苑找二哥的時候才能碰見,再就是每年花會時會匆匆打個招呼。

文文妹妹小時候就漂亮得不像個真人,如今長大了更是美得令人魂牽夢繞,他有好幾回瞧見她的時候都禁不住紅了臉,即便分開了也久久不能忘懷。

那麽美麗的文文妹妹……他當然是願意娶她的。

只是……

“只是,”齊寧低下了頭,語氣低落,“文文妹妹同二哥之間……”

外人都說她是二哥養的小情兒,他雖不大相信,但他們在一起朝夕相處整整三年卻是事實,難保二人之間沒有什麽;就算真是沒什麽,那文文也是二哥親手帶大的,二哥會讓他娶她麽?

齊寧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希望。

傅容瞧出他的喪氣,又遠遠看了一眼蕭子榆和齊嬰並肩坐在華棚之下的身影,眼中的神采深了深,繼而又轉向齊寧,說:“你二哥品性端正,絕不會如傳言中那般行事荒唐,你大可不必多慮。方家小姐總要嫁人,不是嫁給你也要嫁給別人,你二哥若是真的疼她,自然會讓她嫁給知根知底的人,以免在外人那裏受欺負。”

傅家姐姐說話素來是和緩而講理的,幾句話下來,便讓齊寧心中又覺得真有了希望。

是啊,文文總要嫁人的,與其嫁給別人,那嫁給自己豈不是更好?肥水不流外人田。

他還有些搖擺,又聽表姐補了一句,說:“再者說了,她是你二哥親手帶大的,又是他恩公的遺孤,他自然想她往後過得好。就算是為了她,你二哥往後也會在官場上提攜你,這豈不是一舉兩得?”

一句話又點在齊寧的軟肋上。

確然如此!倘若娶了文文妹妹,他既能平白得一個容色驚人的美妻,又能在科場和朝堂上得二哥的提攜,可不正是一舉兩得!

他十分振奮,心裏遂埋下了這個念想,這幾日回家來是越尋思越覺得此事有門兒,只是前幾天他有些提不起勇氣跟二哥開口,今日一瞧見四弟和趙瑤好得蜜裏調油,他便也覺得心裏癢癢的,心想著倘若自己跟文文妹妹也能這樣,那……

……越想越心神搖晃。

齊寧忍了又忍,終於在除夕這天,同他二哥開了口。

除夕這日,本家就同以往的每一年一樣,火樹銀花,同族齊聚,盡顯江左第一世家的氣派和昌盛。

家中的孩子是越發多起來了,徽兒已經五歲了,其餘幾個叔伯也都添了孫子孫女兒,一到過年孩子們都聚在家裏玩兒,熱鬧得緊。

徽兒長大了,也更活潑話多了起來,今日除夕,她便四處在花廳中圍著長輩們說吉祥話討紅包。她父親是最疼她的,若是往日定然要緊緊看顧著女兒、半步也不讓她離身,只是近幾日卻因心情不佳的緣故而疏於對徽兒的照顧,今日是韓若暉一直在照看她。

齊嬰一轉過屏風走進花廳,便瞧見長兄臉色不佳地坐在廳中的角落,獨自吃著茶,一副生人熟人都勿近的冷淡架勢,同熱鬧喜氣的花廳格格不入。

齊嬰知道,他大哥這是在為變法一事而苦惱。

近來諸郡縣□□四起,雖說都被樞密院一一鎮壓,但畢竟還是一樁隱患,時時在提醒著朝廷,變法已經迫在眉睫。

變法之事算起來應有尚書臺主理,擬案之後由百官朝議,經陛下首肯方可推之於全國。齊雲是尚書臺的右仆射,變法之策自然是他的分內之事,他為此殫精竭慮,力主廢除班祿制,只是並不順遂,在朝堂上受到了諸多阻撓。

這班祿制是個什麽東西,倒多少有些說頭。

大梁以租調制為稅收法令,凡受田的農戶皆要承擔一定的租調,因如今處於戰時,為保軍需,租調的壓力很重,每戶需調粟二十石、帛二匹、絮二斤,有時還征絲一斤作調外之費。而班祿制是指在租調以外,每戶需再交帛三匹、粟二百九鬥以作朝廷百官的俸祿開支,更使百姓苦不堪言。

江左自古富庶,南渡三十餘年來亦苦心經營,雖處戰時但倉廩並不空虛。齊雲主張廢除班祿制,同時削減農戶租調,以防止百姓棄賣田宅、漂居異鄉,畢竟百姓一旦因為過重的租賦而流離失所脫離土地,一來國家更加無法收稅,二來更易引發暴動,於國於民都是大害。

這事兒自打齊雲進了尚書臺就一直在提,最近因為各地四起的□□又重新被提上了議程,只是文書上下過了好幾趟,至今也沒能通過。

百官自然都曉得這是國之大計,也知道右仆射所言甚是有理,但因涉及了士族利益便多有推阻:一旦削減了農戶的租賦,重新清點戶籍,那麽此前士族做的假戶籍便會暴露,富家大戶無法再將自身的租賦轉嫁給農戶承擔,能撈的油水便一下子少了許多。

這怎麽使得!

百官一看急了眼,一個個都跟齊雲對著幹,尚書臺的政令怎麽推也推不下去,中書及門下各部長官都不願配合來回打太極,休沐之前的最後一次朝會上,百官還同齊雲在陛下面前熱熱鬧鬧地爭執了一番,彼時真可謂群起而攻之。齊雲雖占理,但雙拳難敵四手,被圍攻得很是狼狽。

當然也並不是完全沒人站在齊雲這一邊:庶族出身的許多官員是支持這一提案的,只是他們大多位卑,在朝堂上說話並無分量,說了也跟沒說一樣,無人在意。

更難的是尚書臺內部的意見也不統一。

尚書臺內的官員也幾乎全出身於士族,尚書令本人還是傅家的叔伯,怎麽可能打心眼兒裏支持廢除班祿和削減租賦的主張?只是尚書臺看著左相的面子,覺得不好由他們親自打齊家人的臉,這才勉為其難將這個提案推了出去,由中書和門下的官員們來做這個惡人。

當日在朝堂之上,齊嬰眼睜睜看著長兄被百官圍攻,固然不忍,但他是樞密院的長官,雖位高權重,按理說卻並無權限置喙尚書臺之事。

他必須要為家族考慮,如果當時他強行插手,難免會給齊家留下跋扈專斷的惡名。

結果就是當時齊雲孤立無援狼狽收場,陛下也只說廢除班祿之事押年後再議。

齊嬰知道長兄為此十分不快,但同時也知道令他除夕之夜還冷著臉的緣由並不是別的,而是父親對此事的態度。

父親也是不支持此事的。

父親有父親的考慮:他是江左第一世家的家主,更被看作大梁士族的領袖,廢除班祿制一旦推行,會有不計其數的高門大族受到利益的損害。齊家自己樹大根深又家財巨億,當然不必再靠剝削農戶撈取錢帛,但他們一家不屑如此,卻不代表其他家也不屑如此。

一旦此政令推行下去,國家和百姓是有好日子過了,但世家呢?士族呢?齊家雖然強大,卻也無法與所有的士族抗衡,那又何必一意孤行、為了心中的家國大義置家族於不顧?

作者有話要說:齊寧:放手搏一搏,嫂子變老婆下更我就去找我二哥談娶他老婆的事情!

另外謝謝天使們的生日祝福,我都有看到~謝謝大家!快樂筆芯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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